中年忆亲泪两行

中年忆亲泪两行

□ 葛小青

昨日还是暮春，晨起，翻看微信朋友圈，猝不及防地与朋友圈的立夏碰了个面。立夏日，气温不热亦不凉，窗前的鸟儿们不急不慌，在唱着初夏的生长和明朗。

锅里的汤水咕噜咕噜此起彼伏地滚动着，面条一会仰泳，一会潜水，一会跃动，冒着腾腾热气，用筷子夹起一根尝，有西芹的清鲜和面粉的幽香。厨房的功效之一，让站在里面的人有时闻香而喜，有时闻香而饱。客家民间有句话说：厨下没饿猫。意即看着锅里的美食，尝下咸甜都能饱了；也有说，这个菜尝一口，那个菜尝一口，就尝饱了。

小时的我，也当过那样的“饿猫”。

小学放学后的我，要到门口的小溪里挑水，挑满一缸水，再烧火煮饭。说煮饭，其实是捞饭，大铁锅里放入七八成水，同时凉水入米（温水放米的话，容易粘锅），煮熟后，把饭捞入铝锅，饭汤留起一大盆，给干活回来的家人喝，很解渴。剩余的饭汤稀释猪食。我捞起饭，看着白花花的米饭，肚子马上咕噜叽里地叫。旁边的弟弟都能听见，他常笑我“你又肚饥啦？”好像我成了“肚饥专业户”。我拿起盛饭的高陂瓷碗，直接在铝锅里舀出一碗，用筷子扒拉着，稀里哗啦三下五除二吃个精光。吃完米饭时的那个惬意啊，至今还真无法形容。吃完饭，又直接用瓷碗把铝锅里的凹部扒平，免得被父母看出来我偷舀了饭吃。弟弟看了，也闹着要吃饭。我想了想，不给他吃么，他可能会向父母“告状”；舀给他吃么，这少了两碗饭的量，父母也看得出来……我左右为难之时，听他带着哭腔哀求，姐姐，我也要吃饭嘛，我也肚饥了，我也要吃一碗饭嘛……于是，我告诫他，如果父母问起，怎么少了饭？是不是你们偷吃了？你就要说，我们没有偷吃饭！你要是说我们偷吃了饭，以后我就不给你吃了。弟弟赶紧答应，好的，我不说，我不说，现在你可以舀饭给我吃了吧？此前我俩都有偷着吃过饭，父母好像没有发觉，可是，后来我们饭量增加了，吃得也就多了些，我担心容易被父母发觉而责怪。

夜里快八点时，一家人围桌吃饭，精明的母亲发现了异常，她问我是不是先吃了饭？我虽然心下一惊，但想，从来都能蒙混过关，这次我不承认也没事的！我说，没有偷吃饭。母亲说，我不信。我硬起嘴巴说，没吃，没吃就是没吃，你看，我现在都能吃两碗饭呢！一家人便笑了起来。母亲又问弟弟，是不是也吃了一碗饭？弟弟看着我，又看看母亲，一下子就怂了，他说，我和姐姐一个人吃了一碗饭，姐姐先吃，我后面吃的。我虽然气急，但在家人面前，又不敢发作。心下暗想，好啊，你说吧，下次我吃饭就不舀给你吃了，让你看我吃。

这时，家人又都笑了起来，姐姐还说我就是一只大“饿猫”。我抗议道，我不是饿猫，我是青青。母亲摸摸我的头，笑盈盈地说，青青啊，你们吃了就吃了，不会骂你们的啊，明天妈妈会量多一点米的。父亲也说，长身体嘛，会饿是正常的，吃了就吃了，不能说谎。没米了，爸爸妈妈再想办法买米……

那些年，家里还要还之前在生产队借的谷子，还了几年才还清。母亲曾抱怨父亲，别人家都不还了，就你还还、还、还，还给谁了，知道吗？父亲说，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还了，图个心安。曾经当过几年生产队长的父亲，不占公家一分一毫，一直葆有刚正不阿的本质！村民评论父亲，一生忠厚，是个善良老实人。

这一点，哥哥像极了父亲。在单位上，哥哥也是公私分明，廉洁奉公。

母亲一生勤劳，善良，友爱。那时，不少邻人家里孩子小，劳力少，没菜吃没柴烧的时候多，勤劳的母亲，经常披星戴月地田里地里忙活着，菜蔬果薯什么的，都比别家的多，会送些蔬菜杂粮和柴火给人，缓解他人之急难。在早前物资匮乏的计划经济年代，这也是当时能拿出手帮到位的援助了。

由此，我在遇到生活困顿的时候，回首往事，一边双眼潮湿，一边暗自坚强。父母艰辛地拉扯六个孩子长大，吃喝拉撒及读书……哪一样不花钱？哪一样不鸡飞狗跳？父母虽然没有文化（父亲读了几年高小，母亲没进过学堂），但是，他们把全部子女都送进了学校接受教育，他们一生相扶相持，面对生活，坚韧、坚忍；面对村人，相助、慈爱；面对困难，坚毅不屈，迎难而上。他们以诚实敦厚、善良友爱的本质，走完了一生的旅程。在双亲撒手人寰后，村人都说，好人啊，就这么走了……村人们的认可和赞誉，于我们后辈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心灵慰藉。父母双亲，以农民之身渺小之躯来过世间，把为人处世之美德流传了下来。

立夏日，天清气朗。抬眼望，高楼耸立，青山巍峨，朗朗天地间，总有一股精神气在氤氲着我，润泽着我。

几十年未呼唤“爸——，妈——”了，对亲人的渴念，是任何文字也无法替代的。回想父母之爱，像长江水源源不断，这爱之江水，如今也一直流淌着，流淌着，余韵袅袅……

本版插图/王耀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