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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外公

2021-10-12 09:55:04 来源: 闽西日报  责任编辑:   

怀念外公

□ 熊祝辉

外公家在城郊的小山村,离我家有两公里左右的路程,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山清水秀、富饶神秘的地方。去外公家要出城,城门一出,路两边是稻田和绿油油的菜地,步行约一公里,就到了外公所在的小村庄。村庄前有一条小溪,两岸绿树成荫,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每次踏进外公家,外公外婆总是眉开眼笑:“飞儿来了,快喝些水,肚子饿了吧?”赶忙从柜子里拿出一些糖分给我和表哥表姐。看着我嘴馋的模样,他们会从口袋里额外掏出几颗糖,偷偷地塞在我手里说:“乖子慢点,宝贝慢点。”他们还会严肃地告诫表哥表姐:“城里的表妹来了,你们要好好陪着她玩,不许惹妹妹生气,不许欺负妹妹。”看着表哥表姐不情愿的嘟着小嘴,我满满的小嘚瑟便不由自主地挂在了脸上。

去外公家最开心的,就是和表哥表姐到小溪里,打水仗、捉蝌蚪、赶鱼,口渴了就喝小溪里的水,饿了就到摘菜园里的瓜果。外婆在溪石上洗着衣服,外公在岸边的菜田里种菜浇水,看着我们在小溪里你追我赶,两位老人脸上笑开了花。

闲暇时外公外婆就领着我在村里走一圈,满村子都是宗亲。“乖子这个叫太公,这个太母,这个舅,这个舅妈,这个哥,这个姐……”我小嘴儿甜得好像抹了蜜一样,甜甜地叫着,让外公外婆挣足了脸面。有时外公外婆还担心宗亲们记不得我,便反复强调:“我城里的外孙女,乳名叫飞儿,很乖巧,很聪明、很漂亮。”我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不经意之间就成了他们的开心果。

从外公的嘴里,我了解到,外公的大哥参加革命壮烈牺牲了,年仅二十多岁,留下两个年幼的女儿,同时牺牲的还有十几位烈士。敌人不允许家属收尸,太公太母怕连累乡亲们只能在家里无助地哭泣着。过了几天,外公在夜色掩护下独自一人推着一辆架子车悄悄地到乱葬岗,寻找大伯公的遗体。回去时,他还带回同村另一位烈士的遗体。大伯公牺牲时,外公才十三岁,他的机智勇敢征服了整个小山村,村民们都为他骄傲与自豪!

外公有一个儿子,五个女儿,二十二个孙辈,我的妈妈排第三,他和外婆用勤劳的双手养育着儿女和大伯公留下的两个女儿,精心侍奉着太公太母,我们都是外公外婆心头的肉,掌心里的宝。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老百姓的生活开始好转。我们家有农活的时候,外公心疼妈妈,担心妈妈忙不过来就和舅舅来我家帮忙。外公每次来我们家都会带很多好吃的给我们,看着我欢天喜地的模样,他就亲切地对我说:“飞儿,做人如莲,做事如水,希望你做最美最贵的莲花……”

外公自幼习武,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热心帮助邻里、广施善缘,有空时就教村民们舞狮子、耍大刀,村民们敬重他,方圆几里都留下了他的美名。外公在外婆的支持下带领村民们成立了一个舞狮队,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家家户户拜年,送去祝福送去吉祥安康,那狮子队到现在还是村民们的骄傲!

我十四岁的那年,外婆突发疾病离开了人世,享年六十四岁。说真的,那时的我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也不懂生离死别对我意味着什么,看着外公他们伤心地哭泣着,我有些茫然,又有些困惑,我的外公武功这么厉害怎么会哭泣呢?

外婆出殡那天,村口跪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外公、妈妈、舅舅、姨姨,还有不知道名字的七大姑、八大姨,大家哭成一大片。看着她们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哀号着,我和弟弟还有几个表弟表妹跪在地上呵呵地笑着、闹着,没有一点悲伤,没有一滴眼泪。姨发现我们在那闹着,便过来骂我:“飞儿,外婆这么疼你们,你们都没外婆了,你们这些白眼狼哟……”姨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着捏着我们几个,外公发现后赶紧拉住姨姨的手。忽然间,我大声哭了起来,表弟表妹也跟着哭了起来,分不清我们到底是在哭外婆,还是被姨捏疼哭的,反正那会儿都哭得有模有样,把村民们都惹哭了。过后大家还夸我最懂事,外婆没白疼我,这女娃子有良心,长大了有出息,长大了肯定是孝女!

过了几年,不知不觉我长成了大姑娘,结婚的前一天,外公大清早来到家里为我祈福,然后红着眼睛搂着我叮嘱着:“飞儿,明天你就要嫁人了,你要成家立业了,记住外公的话,爱笑的女孩很美,到了婆家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学会微笑,要孝敬公公婆婆,夫妻要相敬如宾,要与人为善……”外公反反复复地叮嘱着我。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二十多年,外公很老了,妈妈也老了,我也不惑之年了,但我依然是外公掌心里的宝。

外公八十八岁那年患了老年痴呆,很多事情他都记不起来了,大小便也控制不住了,甚至连舅舅姨姨都认不出来了,有时偶尔会想起他们的名字,舅舅和姨姨都着急坏了,唯有我和母亲他能清楚地叫出名字和认出我们的模样。外公每次见到我就会问:“乖子店里生意好吗?儿子读大学了吧?有女朋友吗?什么时候娶媳妇呀?……”姨姨听到了就会嘀咕外公眼里只有我这个外孙女,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都认不到,偏心,偏心。

患老年痴呆的外公记不起自己多少岁,在他九十大寿的那天,我们帮他穿上新衣,换上新鞋,看着他神采奕奕,我忍不住调皮地问:“您几岁啦?”外公笑着笑着就哭起来了:“飞儿是傻瓜吗?我不是九十岁了吗?我活不久了,要去见你外婆了。”从此,我都不敢问外公的年龄了。

外公九十三岁那年,舅舅因病离开了人世。我们都以为外公痴呆了这么多年,舅舅的离去对外公不会有太多的影响。舅舅治丧期间,外公反反复复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念叨着:“春儿哟,春儿哟,你咋就比我先去见你母亲啊,你咋这么狠心的抛弃我……”我们只能抹着泪对外公说不是他的春儿,但我清楚地知道外公是在心疼儿子,他此刻并不呆!

时间永远定格在2013年的1月17日,在舅舅离去了7个月后,外公也驾鹤西去。

在外公生命最后的几个月里,我每天都会去陪陪他,有时帮他洗澡或者换洗衣服的时候,他都会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乖子,我老了,连累你们了,乖子你真乖……”我一边笑着回答,一边纳闷着,外公不是老年痴呆了吗?不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外公患老年痴呆的这些年里,我是子孙后代当中最幸运的,也是最幸福的,我很庆幸外公能清清楚楚地记起我,我很庆幸外公在最后的岁月里他还依然疼我爱我。

外公的一生,是简单平凡的一生,他勤劳、善良、勇敢、仁爱,为我们后辈树立了良好的典范。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遥望着满天的星星,泪水伴着思念不禁悄然滑落,飞儿再也见不到您和外婆慈祥的面容了,飞儿再也听不到您谆谆的教诲了。外公,我一次又一次的祈祷上苍,如果真有来生,下辈子我们再续祖孙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