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垄下”属地域俗称,位于永定区陈东乡石岭,是父亲的“胞衣窟”(出生地)。 小时候,逢年过节,父亲就会领着一大家子,高高兴兴地回一趟“娘家”。大清早出发,约摸40里的路途,中午才能到达。那时电话不通,捎个口信也绝非易事,翻山越岭,路途遥远,只能选定逢年过节或喜庆嫁娶等特定之日方能成行。“石垄下”住着伯父,每次大老远过去,准能给伯父一家带来许多欢喜。。 每次去伯父家,父亲心情很好,只要走到“杖子湖”,绕过几座山冈,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父亲就掩饰不住兴奋,嘴里念叨着:“到了!就在前面!到了!”当来到一处开阔的山头,全家会停下来最后一次歇脚。每当这个时候,鸡犬声偶有传来,父亲会指着大雾中隐约露出的一截屋脊,又说:“就在那里了。”大山湿气重,山里气候氤氲多变,记忆中总是云雾缭绕。近在咫尺,经常白茫茫一片。但山里人家养的鸡狗,似乎充满野性,叫声能扑出老远,在山头上已能清晰可辨。 石垄下,地如其名,面岗背坡,石块纵横遍野,似乎要堆满整个山壑,山竹笔直倚坡,凸显地势之险峻。楼前,几米开外,一条深涧潺潺淌过。这么一个弹丸之地,又分上石垄和下石垄,大概就十余户人家。几座石木结构的小土楼,散落山间。在石垄下做客的那些日子,所有人家都把我们当成自家人。这家喝茶,那边坐坐,赶上饭局,也就凑合。 伯父与父亲,兄弟关系甚笃。每次相聚,亲情融洽在举手投足之中。兄弟两地生活,偶来的团聚,自是推杯换盏,尽兴之中忘乎农忙琐事。母亲和伯母在灶间忙进忙出,妯娌闲扯着话不完的生活近况。跳出了大人们的管束,两家一大帮小孩在一起乐翻天。叫阿井的堂哥,最是淘气和活跃,挑起事端不断,各种绝活更是显露无遗。老屋楼门前小坪上有几棵果树,树上挂满了果实。当我们在树下馋着一颗颗果实时,他会找出一根棍子,如猴子一样迅速攀到树上,不论果实大小成熟与否,把整棵树统统敲个精光。果实如雨点般滴落,也把一帮快乐的童心,全部铺在了草坪上。当然井哥如此卖力的唯一结果,自然逃不脱伯母的一顿揍骂。 那年大伯一家还住在老屋,不大,矮矮的共有小三层,住着两户人家。山里湿度大,木制楼板全然溜黑,连同黑瓦、黑烟囱一道,越发显得山里人家的房屋与自然如此贴近。而楼内阁间和走廊非常拥挤,堆放着许多农具、瓜果种子和其他物什。在楼里睡觉,总觉得不太安稳。 一方一技,做线香,是石垄下山民世代谋生的传统手艺。这活儿一年四季忙不停歇,上山挖香头、剁树根、剖竹条、晒竹丝、做香、包香、晒香等,工艺繁杂,去大伯家,碰到天气好的时候,能看见大量香竹材料斜靠着,晾晒在墙角、门堂,或枕在楼前小草坪的圆木上,一排排,一字摊开。全家人辛勤劳作,耕耘简单的生活,延续祖先的传统手艺。 石垄下往陈东集镇方向,走出大山,人口密集之处,就到了“榕树下”的村落,那里是父亲兄长的家。如父亲的“竹里”,兄弟三人,守望相助。在石垄下诞下生命后,就被抱养到其他地方,为人子,为人父,在他乡繁衍后代,虽改姓易名,但骨子里流转的,依然是石垄下祖先的血脉,就如父亲时常念叨着“我的石垄下”一样,那里种着父亲的“胞衣”,也烙下父辈生命中无法抹删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