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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的见证

2021-12-07 09:26:22 来源: 闽西日报  责任编辑:   

苍天的见证

插图/吴俊杰

□ 江文明

如果不是因为历史的机缘巧合,牛牯扑或许一直寂寂无名。

这个位于闽西永定金丰大山中的小自然村,因为来了一位“杨先生”,而得以在后来被载入党的光辉史册。

“杨先生”,便是一代伟人毛泽东的化名。1929年8月21日,他偕夫人贺子珍,在粟裕率领的警卫人员的护送下从抚市、湖雷和陈东三地交界的荷凹头秘密转移到这里,住在华兴楼,对外自称“杨子任”,一边养病,一边指导土地革命。

牛牯扑坐落在岐岭下山村的东南,前俯峭立的山谷,后倚兀立的饶富峰。一条羊肠山路穿过众多山岭,曲折蛇行。山坡巨松参天,杂木丛丛,奇花异草葳蕤生光。直立挺拔的修竹,一根根互相拉开距离,既增添了无尽的翠色,又拉起了一道巨大的屏障。远望山间,“绿意铺扑面来,青山满目春”,牛牯扑就掩映在繁花绿林中,隐蔽、安静,不失为一处极好的藏身之所。

那时,毛泽东正处在人生的艰难时期:“朱毛”之争,他落选红四军前委书记,被迫离开红四军;又身患严重疟疾,一时难以有效治疗;因革命而分散的结发妻子杨开慧母子无从得知音讯,令他挂念不已……种种心事压在心头,却无人可说。

面对重重打击,凭着对党的忠诚、信仰,凭着对革命的热爱、执着,毛泽东抛开个人的不快,拖着虚弱的身体,与当地的革命人士联系,和老百姓拉家常、话贫困,了解他们的思想,并指导岐岭支部书记陈兆祥、卢其中、陈笃卿等人宣传、发动附近广大群众打土豪,斗劣绅。华兴楼的空气中激荡着“杨先生”慷慨激昂的语调,土墙上晃动着他忽长忽短、坚定有力的手势。

出于安全考虑,不久“杨先生”转移到饶富峰腰坳的竹寮,风趣的“杨先生”灵光一闪,给竹寮取名为“饶丰书房”,还把题匾挂在门楣上。在那里,他经常与前来汇报工作的闽西地方的党组织领导人张鼎丞、阮山等人讨论局势,思索革命的发展方向。

金丰大山绵延几十公里,山峦叠嶂,地势险要,被誉为“闽西小井冈”;主峰天子岽,海拔1296米。牛牯扑就在它的腹地,偏僻路陡,如果是春天,漫山遍野的羊角花红成一片海洋,让你惊叹,让你陶醉。4月下旬,我慕名踏上了牛牯扑之路。那天恰好下雨,车子一进村口,我立即被浓厚的雾气所吸引,仰头看,群山笼罩在白茫茫的水汽里,雨雾像巨大的棉絮,又厚又多,沉沉地压在山峰上。不远处,矗立着三座粉白的建筑物,十分耀眼。

走进“忠诚馆”,装饰美观、朴实的墙面布展了许多图文并茂的影印画,它们以生动简括的事迹诠释了牛牯扑乃至永定人民对党的忠诚和牺牲。注视着一幅幅画图,我的灵魂被深深震撼了,仅仅10余户人家的牛牯扑,为了保护毛泽东的安全,涌现了59名烈士;各地群众在血与火的战斗洗礼中,铸就了“一人革命,整家革命,一家革命,整村革命”的红色家风,像伯公凹交通站“七烈士”,“泽东楼”四忠烈,湖雷大坪里林财春、张顺姑夫妇家“六忠义”……永定许多仁人志士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付出了巨大的牺牲,266个革命基点村的数量更是居于福建省首位。

随后,我们来到附近的“毛主席纪念亭”。这座“亭”,砖木结构,高二层,坐北朝南,层叠式屋顶,正面为“毛主席纪念亭”六个大字和红五星。其实,与其说它是“亭”,倒不如说它是一座房屋,只是屋顶成尖状样,有别于平常的房子构造。当地人告诉我,纪念亭的原址是华兴楼,“杨先生”走后,大楼就被国民党反动派烧毁,1953年,永定人民为缅怀毛泽东同志在金丰大山的丰功伟绩,在华兴楼的遗址上兴建了一座“毛主席纪念亭”。站在它的前面,我默默想着一件事:当时牛牯扑人民不知道“杨先生”是何人,更不知道他就是“毛委员”,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守口如瓶,忠心耿耿地保卫他的安全?看了“忠诚馆”后,我豁然开朗:是忠诚,是牛牯扑人一心向党、一心支持革命的赤胆忠心。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金丰大山宽厚、笃实、沉稳,孕育了当地人淳朴、忠诚、厚道、坚贞的品格,所以在革命需要的时候下山村牛牯扑群众能挺身而出,舍生忘死、义无反顾,全心全意地保护毛泽东的安全,积极参与崇高的革命事业。习近平总书记说得好:“忠诚是根……没有忠诚,就不可能为信仰为理想虔诚而执着……就不可能对人民对党情真而意切、坚定而担当。”

到牛牯扑,如果没有参观“饶丰书房”,就会给自己带来遗憾。“饶丰书房”低矮、简陋、狭小,但周围的景致不错,层林尽染,叠翠流金,推窗即见翠竹、繁花,一串串山果经风一拂,摇摇曳曳,活泼极了,更有远处的“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令人心旷神怡。端详着简陋的竹寮,我想象着当年毛泽东住在这里的情景:已是深秋,山上昼夜温差大,晚风吹来,从竹片缝隙透进,凉意袭袭,重病缠身的毛泽东点着油灯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种书报,时而托着腮思考问题,时而奋笔疾书,努力探索解决红四军的内部矛盾和中国革命的发展道路,竹寮里偶尔响起一个打哈欠的声音,还有用力拍打山蚊子的“啪啪”声。就是在这个质朴到有点“寒伧”的竹寮里,据张鼎丞、谭震林在1979年7月12日发表的《红旗跃过汀江》说,毛泽东写下了《反对本本主义》的初稿,以及《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即《古田会议决议案》)草案的若干章节。这为后来正式拟写《古田会议决议案》奠定了很好的理论基础。凝视着这一世界上最朴素、最“寒酸”的“书房”,我真的很难把它和两篇光辉的文献联系起来。谁能想象就是在这样阴凉潮湿、四面透风渗雨的地方,会孕育出著名的《古田会议决议案》的胚胎?

走在腐叶满地的小路上,我驰骋想象,耳朵里似乎响起了一阵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1929年9月17日,得知牛牯扑藏有共产党的“大官”,国民党反动派民团突然向牛牯扑扑来。闻讯后,粟裕迅速指挥警卫队阻击敌人,陈兆祥指令赤卫队员陈添裕等人负责毛泽东、贺子珍转移。病体虚弱的毛泽东跑了没多远就累倒了,而在崎岖湿滑的山路上用担架抬又迈不开步子,情急之中,陈添裕果断背起身材魁梧的毛泽东,咬着牙拼命向山顶行进。为了甩开反动民团,陈添裕倒穿草鞋,成功地诱使他们沿着鞋印往相反方向追赶。在安全到达数里远的雨顶坪后,陈添裕一放下毛泽东就瘫软下去,整个人几乎虚脱了。毛泽东紧紧握住他的手,眼含热泪。反动民团扑空后,恼羞成怒,返回牛牯扑便恶狠狠地挥起屠刀,还烧毁华兴楼。反动派的凶残并没有吓倒人民群众,下山村的革命火焰愈加炽热。

此时雨霁天晴,雾气消散,山色清新起来。凉风拂过,闻得到草木的气味,野花与我相遇,叶朵上的水珠分外晶莹。环顾四周,群山拱卫着天子岽。天子岽,傲然突耸,雄视四方。我不知何人于何时给这座山取名为“天子”?为何取名为“天子”?但在看了一处山峦的形貌后,我顿悟了,目力所及的山峰连绵起伏,赫然是伟人平卧的姿态,那线条分明的轮廓不就是伟人安详的面容?我既惊诧,又欣喜,难道世间真的有那么奇巧,很早以前就注定牛牯扑与毛泽东有缘?

牛牯扑,一个幽居深山的南方小村庄,封闭、寂静,却留下了新中国开国领袖毛泽东与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粟裕、张鼎丞、邓子恢、谭震林等人的伟大足迹与精神风范,这是何等的机缘,何等的荣耀!荒僻的牛牯扑,竟与共和国的命运血脉相连,毛泽东在此生活28天,着手起草了《古田会议决议案》草案,为古田会议精神的光大积累了宝贵的思想因子。毛泽东思想在这里开始闪烁生辉……有了这些,平凡的牛牯扑就有了丰富而深邃的内涵,从籍籍无名到蜚声遐迩,让世人永远铭记、颂扬、瞻仰。

玉树已寂寞,泉台千万秋。经历了残酷岁月的牛牯扑默默地诉说着自己的悲惨和荣光。站在坚韧的红土地上,仰望苍穹,远眺天子岽,我不由得想起了“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秋叶丹”。苍天见证了牛牯扑的英雄、忠诚与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