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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

2022-11-25 09:21:37 来源: 福建日报  责任编辑:   

11月新人 朱定宝,1981年生,龙岩永定人,作品散见于报刊。该文为新作之三。

一个圆形小陶钵,下托支架,外加篾条密匝地裹起,接个提把,钵里放些木炭,当它被点燃的时候,山村的冬天,就这样从天而降了。记忆中,山里的冬天,与身体隔得很近,薄如毫尺,彻寒渗骨。老人把棉袄从箱柜里翻了出来,在袖边的折角上,留下火笼灼焦过的痕迹,炭成微黄的硬块,或是一小圈黑斑,更多时候会直接烧成小孔,成为一种烙印,无声地告知了那年冬天的故事。火笼与寒冬结伴,已结结实实地植入到土楼人家的季节里头。

老家地处大山腹地,冬来无雪,却是天寒地冻之隅。村子东高西低,形成缓缓的坡势。小时候的冬天,感觉特别清冷,四面朔风逛肆,窝在房间不敢出门半步。山村的冷,是一种风骨。四顾远眺,青山依旧,而天子岽顶峰的霜冻却已极白了。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寒风盖过之处,大地的颜色变了,变得有些寒碜。昨夜依然沐浴满天星辰的菜园,俨然没了生息,垂耸着熟透的叶儿,贴在土边。虫鸟不再喧嚣,天地一片安静。此时的溪流声,似从梦中传来,异常动听。早起的柄叔,开始与往常一样,叼着烟,朝着牛圈走去。依然穿一件旧秋衫。冬天与他无关,在他看来,冬天的特别之处,无非是离希望更近了些,村里有人已经敲定年底要买他的牛,让他开心了几晚。一头牛,可以带来很多阳光明媚的春天,可出去转一圈,可买一双大头皮鞋,可买个进口的烟斗。满满的计划,在那些天里,如烟头一样满地都是。今早,又是一个大冷天,他不时勒紧加棉的衣服,掖着衣领,不忘带上烟卷和火笼,得赶早将牛儿放出来。石头路上,一群牛用力踩踏滚着露水的杂草,时走时停,嗷嗷有声,一路蔓延的牛骚味与安静的晨曦,一起见证昨晚的山村彻夜好梦。

火笼的存在,让土楼格外与众不同。听村里老者说,上代就有古话传下来:“立冬抄火笼(从杂间里找出来),小雪在坪下提火笼,大雪藏被窝里烤火笼。”冬天与山村,结合在一起才能组成风景。德裕楼的大门口,阿梁公坐在石凳上,地上放着火笼,双手不时伸进火笼里,老人身体舒坦,思绪也慢慢开始活络起来,有了兴致谈起原先的精彩故事,分享岁月留下来的斑驳,这些从火笼里掏出的故事,饱含着太多的艰辛和鞭挞,可以让土楼后生深刻地感悟祖先耕读两道的真正内涵。而对于更多的老者,火笼是岁月的一盏灯,带着一种经久传递的温暖,在冬天里日夜相伴,可以在年头岁末的房间里,提着火笼守候儿孙满堂。火笼的热度,能驱走冬天的严寒,也带来了温暖的人生岁月。当孙子把火笼生火后,笑呵呵地提进房间,端进爷爷床上的被子里,这种脉脉孝心,超越了火笼的热量。

当家人手中的火笼,带着今年烟叶收成的喜悦,盘算着一年的开销,也细数着来年的计划和迎春纳福的张罗。三五乡邻好友聚在一起谈论年味,计划年猪宰杀事宜,商讨时间,确定肉价和斤两,以及内杂的具体分成。在火笼里点了一根烟,升腾的烟雾袅绕在屋里有些呛喉。谈论更多的是外出打工的儿女们是否已确定回家过年的日期。

山里的冬天,就这样被冷风堵在家门口。出门在外,依依乡愁之下,始终笼罩着火笼的记忆,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