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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碓做粄过大年

2024-02-06 10:44:44 来源: 闽西日报  责任编辑:   

踏碓做粄过大年

■江全凤

我的过年记忆都与粄有关,我们客家人逢年过节必做粄。粄的材料就是米,黏米糯米不同比例二次加工而成,再加些糖。夫子说食不厌精,米用碓踏成粉,加水搓揉成粄,犹如琢璞成玉,尽显佳境,是难得的美味。我盼着过年,就是垂涎糖粄。

进入腊月,我就缠着阿婆问,今年要做多少糖粄,直到阿婆说两斗米,我才安心。

腊月二十扫屋,阿婆把蒸糖粄的木架和竹笼床翻出来,我抢着拿到溪里用驳节草刷洗干净,挂在墙边的柴垛上晾干。二十三,浸米和泡竹壳。二十四一早,楼楼屋屋的碓“盾盾盾”响起来了。蒸糖粄,不宜太早,太早不好存放到过年;太迟,厚厚的糖粄到除夕那天还没放凉变硬,不好切,一般二十五六蒸。两斗米,足足得踏三四个钟头,大楼屋厦,十几二十户,像太和楼,也就两床碓,那几天,碓忙到天黑,还响着。

踏碓做粄是女人的活,浸了一天的米捞起来,倒到石臼里,姑姑站在碓上开始踏粄了,我还没碓床高就帮着踏了。阿婆坐在石臼旁,碓筒升起的间隙,一手伸进石臼翻米,手收回来后,碓筒正好落下。米碎了,出粉了,阿婆一手快速从石臼里抓一把碎米放在另一手拿着的细筛子里,筛几下,细粉从筛眼落到地上的簸箕里,再把筛子里的粗渣倒回石臼,直到石臼里的米都筛成粉。筛粉是技术活,得胆大心专,观音婆到老都不敢伸手到碓筒下的石臼里,每次做粄,都跟邻居换工,她踏碓,别人筛粉。筛粉关键是要把住碓筒升落的节奏,其实要靠踏碓的均衡用力。踏碓的着三不着两,劲忽大忽小,碓筒忽高忽低,间隙忽长忽短,不砸手才怪!我学会了手伸进石臼翻米,阿婆夸我:“明年踏糖粄,让你筛粉。”第二年,村里的碾米厂有了碾粉的机器,碾出来的粉也能做粄,我最终没有学会筛粉,成为像阿婆这样能干的客家嫲。

第二天一早,阿婆让我洗好竹壳,铺在笼床里。她烧火煮红糖水,用红糖水和好粉,把粉团放进笼床,满满的一床,有两尺长,五六寸厚。木粄架放进锅里,笼床放在粄架上,高出锅沿,得找个锅翻过来盖着,隔水蒸。伯婆有一个蒸糖粄专用的粄盖,就是一个木盆,翻过来正好盖住笼床。这么厚的粄得蒸一整天,锅底水里放一个小碗片,水开滚动碗片吭哐吭哐响,孩子得守着,时时添柴,碗片不响了,赶紧喊大人来加水。到天黑了,粄才熟透起锅。

糖粄这时还不能吃,另外留一些粉,做成萝卜笋丝馅的咸包子和花生馅的艾草包子,这可以先吃。孩子们围着簸箕揉包子,说着谁包得快,谁做得丑,小妹还捏了猪啊兔啊。先蒸好的人家拿几个给还没蒸好的邻居尝尝,试试馅料香不香,糯米会不会放多了。小伙伴阿生嫲的二哥一口气吃了七个艾草包,大家便叫他阿粄古。

除夕那天早上,阿婆把笼床的糖粄切开,切成一块块一拃长巴掌宽的粄芯。还不到吃的时候,得先敬神。神在暗处,无处不在无事不晓。有个人提着篮粄芯敬伯公,路上遇到一个皮包骨头的白胡子老头向他讨粄吃,他不忍心只好同意了,那老头竟然吃得只剩指头大点儿,老头走后,那人想这点粄还敬什么伯公,自己就吃了那点粄提着空篮回家。到家后,他沮丧跟老婆说了。老婆打开篮子,粄都在,只是少了指头大点儿。敬好神,送一块给有人去世没做粄的人家,就可开吃了。阿婆留够正月走亲戚做等路(伴手礼)的粄芯,其他放在饭厅任我们吃。糖粄吃完了,年就过完了。

过年做粄,孩子打小参与其中,忙前忙后,先是添乱,不知哪天,忽然就学会了。因为有粄,每个年都过得像小说一样精彩够劲,踏碓做粄让我们切切期盼做足了铺垫,吃粄犹如高潮细细享受,值得悠悠回味到下一个过年。年过半百,吃遍南北,最恋故乡粄。